听小丫头说,晚上下班时,她看见杨绵纯面如死灰的钻进一辆小轿车,身后还跟着俩人,就问旁边同事,说那是市纪委的车。杨绵纯出事,厉元朗不感觉奇怪。他在任老干部局局长之前,在县财政局任主管预算和国库的副局长多年,这可是肥的流油的差事。估计调他去老干部局,也是因为怕在这里年头太久容易出事,曲线救他的一个手腕。也好,这种人渣不除,就是个祸害,大快人心。“砰砰”一阵急促敲门声响起,这时候是谁来呢?厉元朗赶紧冲苏芳婉使了个眼色,她住这里别人不知道,不想让外人看到,传出去影响不好。小丫头会意,吐了个舌头俏皮回到自己房间关严门,厉元朗才打开房门,见门口站着的竟是郭亮。他面色严峻,还偷偷观察四周是否有人看见他。“什么事,小郭?”厉元朗不解问道。“厉主任,我有要紧事找你商量。”郭亮似乎很紧张,厉元朗急忙闪身放他进屋。坐在沙发上,郭亮局促不安的直摸裤子,半天才说:“厉主任,我听说杨局长被抓起来了。”厉元朗不是纪委办案干部,况且那么多人看见杨绵纯被带走,他没必要隐瞒,微微点下头,算是给出回答。郭亮舔了舔干涸的嘴唇,从衣兜里掏出一个U盘,郑重其事递给厉元朗说:“主任,我知道您给我安排进综合组,我感谢您,也信任您。这是我当耿云峰秘书时,记下他收受别人贿赂的证据,都存在U盘里。还有……”郭亮又掏出一张银行卡,说这里面有三十万,是耿云峰为了封住他的嘴给的好处。他一分未动,就是想着有朝一日揭发耿云峰。耿云峰?厉元朗又是一惊。联想起杨绵纯是耿云峰的人,他有个预感,耿云峰恐怕会出事,先从他周边的人查起,最后才是大鱼落网,这是纪委办案的一贯手腕。“小郭,这件事你做的很好很正确。”肯定完郭亮,厉元朗当着他的面拨通了王祖民手机,他兼任纪委书记,这件事正归他管。“王部长,您好,我是元朗。”厉元朗说道:“我现在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想马上见到您。”王祖民顿了顿,告诉厉元朗一个地址,约定半小时后在那里见面。于是厉元朗带上郭亮,开车直奔县郊的一处饭庄,在包间里见到王祖民,将郭亮的U盘和那张银行卡交给王祖民。王祖民一拍手,从外面进来一个人拿走那两样东西出去,估计是核实内容。“小郭,能说说你为什么到现在才揭发耿云峰的问题吗?”王祖民毕竟是组织部长兼任纪委书记,没有纪委书记经常冷着脸的职业病,说话慢悠悠的,表情也显得亲近多了。“王书记。”郭亮又摸着大腿,还是有些放不开的回答道:“耿县长对我不错,他当副县长时,心里还是装着老百姓想干点实事。可是后来当了县长,权力大了,心也变了。有一回我无意中看见有个修路承包商给他送了一张银行卡,没多久,那个承包商就包下修路工程。我是水明乡石板村人,那条路正好是修到我们村里的。可是那个承包商偷工减料,路两边放了鹅卵石,路中间就用沙土糊弄。不到一个月,水泥路面就出现塌陷现象,到处都是大坑,气得老百姓直骂政府,要去告状。”顿了顿,接过厉元朗递来的水杯,郭亮接着说:“我家那年采了不少山货,可就是因为路不好走运不出去,不少山货发霉腐烂,我爸急得够呛,就肩挑背扛一点点往外运,那天天黑一个没注意,不小心掉进大坑里,摔断了一条腿,至今走路还一瘸一拐的。”说到这里,郭亮动情的眼眶湿润着说:“从那以后,我恨透了那个承包商,也对耿县长的做法不满,暗地里搜集证据,有朝一日,我一定要把他做的那些违法乱纪的事情揭发出来,还老百姓一个公道。”“好,说的太好了。”王祖民直拍巴掌,肯定了郭亮是一个有良心有正义感的好同志。这时,刚才出去的那个人回来,与王祖民耳语几句,王祖民点了点头,起身紧紧握住郭亮的手,使劲摇了摇赞叹道:“郭亮同志,你提供的东西很有价值,很重要。希望你回去一定要严守秘密,不要外传。”“我记住了,王书记。”随即,王祖民让手下人开车送郭亮回去,却把厉元朗单独留下来,有话和他说。当然,鉴于严格的纪律,王祖民不会和厉元朗谈论起杨绵纯或者耿云峰案子情况,而是问他对郭亮的工作安排。厉元朗如实说,他准备安排郭亮担任综合组副组长,以便未来接替即将退下来的邢组长。“郭亮这小伙子不错,我很喜欢。元朗,可不可以忍痛割爱,把他让给我安排到纪委来,我们就缺少这样有正义感的好同志。”一个纪委书记兼组织部长都这么说了,厉元朗还有什么愿不愿意的,反正郭亮到纪委也不会亏待他,或许比留在政府办更好,挡人前程的事,厉元朗不会做,便痛快答应下来。等厉元朗从外面回来,已经是夜里十点多钟了。他见小丫头卧室门关着,怕吵醒苏芳婉便没有点灯,蹑手蹑脚摸到卫生间,转身进来关好门,这才打开灯,一眼瞅见正坐在坐便上的苏芳婉。我的老天爷,这丫头睡眼惺忪,低垂着头,就连发现厉元朗进来的反应都慢半拍。厉元朗赶紧一转身,背对着她说:“你个小丫头,上厕所怎么也不锁门呢!”然后一推门,快似走了出去。好半天,随着卫生间里传来流水声,苏芳婉穿着睡裙接连打着哈欠,不以为然的说:“谁知道你回不回来,什么时候回来,就我一人在家,锁门多费事!”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,若无其事回了房间,把门带上。厉元朗心想,得赶紧给小丫头找个住处了,孤男寡女住在一起实在不方便,自己总拿她当妹妹对待,可她毕竟不是自己的亲妹妹,感觉不一样。一夜无话,第二天一大早,厉元朗提前安排好这两天的事情,钻进一辆老款指南者,便和金胜等人一起上路了。按照行程,他们沿着水明乡周围的六个乡镇走一圈,最后一站是水明乡。看得出来,金胜想法和他一样,要想发展全县经济起飞,就从水明乡开始动刀。路上,金胜和厉元朗聊天,句句话不离他的整体构思,看着他熬红的双眼,厉元朗一阵心酸,有这么好的一位一心为民的好干部,好县长,真是甘平县的大幸,也是老百姓的大幸。第一站,他们到的是古铜镇,相比于水明乡,古铜镇条件要好上一些,有许多二层三层甚至四层小楼,道路相对平整,除了主路是水泥路,辅路也是。规划齐整,绿树掩映,花香似锦,心旷神怡。可是一过了镇子,情况大为不同。道路坑坑洼洼,路两边村子草房成片,破破烂烂,有不少草房的房梁出现塌腰状况,可还有人居住。金胜眉头紧皱,让司机靠路边停车,和厉元朗还有秘书小王一起,他背着手边走边看,他以前也经常下乡,对这一带有所了解,只是这么久过去,依然没有改变,心情难免沉重。正好对面走来一个扛锄头的老农民,金胜主动上前搭腔,递给老人家一支烟,问他这里是不是叫松山岭村?老者上下打量着金胜以及厉元朗他们,好奇问:“对的,你们是不是城里来的干部?”金胜笑呵呵反问:“您老人家怎么认为我们是干部?”“你看你们穿得这么干净,还穿着皮鞋,而且你给我的烟十几块钱一盒,我们支书和村主任都抽这个牌子,不是干部还能是什么。”老者的话质朴实在,的确,在这里看到的人,没有一个像他们三个这样,溜光水滑。走的时候忘记打扮了,穿普通一些,怎么也得接地气,别让人有鹤立鸡群的看法。金胜没有承认,只含糊说他们是过路的外地客商,主动给老者点燃香烟,随便聊起村里的情况。老者一听说他们不是本地人,便打消顾虑,说话更为直接。“为什么这么穷?还不是村里干部光顾着自己捞钱,谁管村里人死活。”“这话怎么说?”金胜眉头微微一动,又继续问。“村里的好地全让他们给卖了,卖的钱也不公开,都揣进自己腰包。孬地才分给我们老百姓,大多是山地,一年到头收不了多少粮食,不穷才怪呢。”老农使劲嘬了一口烟,忿忿不平的说着。“你们就不会向上级部门反应,任他们这么做?”“谁敢呐,被村支书和村主任发现,除了骂就是打,谁还敢捅这娄子,还是老老实实种地,唉,老百姓跟政府作对,没有好下场!”老者长长叹了一口气,掐掉抽了半截的香烟,揣进衣兜里,笑说舍不得全抽完,留着过会再抽。看着老者无奈神色,金胜眉头皱得更紧了。恰在这时,远处响起一阵喇叭唢呐声,一问老者才知道村里今天有结婚的人家,还是村支书范海成办喜事,娶儿媳妇。“走,看看热闹去!”金胜带头往村里走,厉元朗小王赶忙紧随其后,谁知,刚走进村子里不远,忽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。